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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11月12日星期五

[原创短篇]哦,我的萨利杨!

 1.
    在一个遥远的国度,一个陌生又封闭的国度,一个只能有一种信仰的国家里。那个国不像国,更鄙视称之为家的共和国,忙碌的人民在日和的早晨,纷纷出外工作去 了。吴的家离上班的地点不太远,他甚至连公交车都懒得搭。因为他每天省下的那几个大头,足以让他购买下个月即将推出的-国宝级女歌手、民族一级明星萨利杨 的新专辑。
在那遥远的国度里,好听的歌曲是人民的慰藉,虽然该国最先进的只有卡带,而能播放卡带的进口收音机实在贵得要命。最要命的还是, 他们都太过先进了,对于这遥远国度的人民来说,他们那大体积的卡带,怎样都放不进那容纳卡带的匣子里播放。懊恼的是,诸如萨利杨、卡迪郑等著名歌手的歌 曲,由于领袖发言的关系,经常播放到一半必须中断。那该死的电台一天才播放那么几小时,而且大半部分得让步给政治宣传和军乐,人们都恨不得将那辛苦挣钱买 来的旧式收音机砸了。只可惜,没人愿意这么做。听广播是人民每日必行的活动,收音机是官方折扣赔给的,砸烂了又必须说出理由,否则你明早就会自动消失掉。 音讯全无,你的邻居亦会装作不知你去了哪里,虽说他们知道你已被单位抓走了。不准提起,注意!
吴的全家都是党员,父母亲跟随老领袖闹革命, 是资深老党员。上有大哥与二姐,兄妹俩都加入了共和国军,直接成为党员,但两人都战死了,在那该死的战争中。狗屎傀儡军入侵我国边境,大哥以身殉国,被傀 儡军榴弹击中身亡,四分五裂,连碎片都很难分辨是属于谁的。二姐则进入特务部门,是名专搜集傀儡国情报的专员,被派遣到当地去潜伏,尔后消失了踪影,共和 国的一封信传达二姐已死的消息。父母亲引以为荣,一家出了两名烈士,政府送来了两枚共和国勇士勋章,母亲含泪接受了,父亲保持冷静,吴连声都发不出来。吴 想骂粗口,那被共和国规定不准使用的野蛮术语,但听闻政府将承担吴的大学的所有费用,以及不论资格便直接成为党员后,他也懒得再骂出口了。

2.
吴 格外喜欢萨利杨,萨利杨是共和国公认的美人。这个遥远的国度里,选美是合法的,但得第一的美姐不得到国外去和那些洋妞一较高低。理由呢?伟大的老领袖所言 既是,“我们共和国的第一名已经是全世界最美的了,何时轮到那些洋人国家来评定?我们已自己的美人为傲!”此言既出,赢得了全国上下党政军和人民的踊跃支 持,我们的选美赛是全世界最棒的,是第一名。而当吴秘密收到了一份外国刊物后,才恍然大悟,原来洋妞不仅比共和国美人还漂亮不知多少倍,而且个个高大,连 乳房都硕大无比,更厉害的是她们都不害羞,把全身上下的90%都展现出来让人们观赏。
不过,他心目中的女神依然是萨利杨,萨利杨岂止是共和国美人?他是民族的骄傲!吴发誓自己有朝一日要将她娶进家门,所以他更要努力为党工作,虽然他很不愿意,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。唯有靠近党高层,才有能力高攀一级明星,那美丽动人、歌声甜美的萨利杨。
吴之所以收到傀儡国的各式刊物,是出于某种机缘之下。这算是种巧合?抑或是敌人有意为之?
穿 越这长长的共和国边界,谈何容易?优秀的共和国军宁为玉碎、不为瓦全式的战斗精神,绝不轻易放过那些企图破坏我国和谐的潜入者。更何况这已经不是第一次, 而是无数次接到各式各样的傀儡国出版物了。这些都是吴不曾接触过的东西,虽然他是名爱好阅读的好学生,也曾多次夺得读书奖。但他的阅读范围有限,共和国严 厉规定哪些书籍杂志可读或否,比如领袖全集、精选集、言论集和国内作家的文学作品当然能读,外国的作品也有相当数量,但内容似乎都跟国内差不多。吴认为都 是自欺欺人的文章,此类作品读多了招惹来异常的反胃,所以吴近年来都不爱读书,热心专注在萨利杨的音乐。
他写了一篇音乐评论给共和国首屈一 指的音乐杂志《共和之声》,怎知很快就遭到退稿,编辑的信这么写道:“亲爱的同志,本刊经过一番严格审稿后,您的文章不符合我们的标准,文字过分滥情,也 许深受敌国腐败思想所荼毒。因此,您已被严禁在人民万岁社旗下的任何杂志投稿,以此作为警告。”
吴感到愤怒,但也无济于事,他不愿告别这份 仅有的精神粮食。但他不相信杂志有这般能耐,他开始挑战权威,于是将一篇胡乱写作的散文投稿给同属人民万岁社的《文艺人民》去。不出他所料,稿件寄出不到 几日时间就已挂号信退稿,编辑写道:“亲爱的同志,你已被列入本社严禁投稿人的规定里,再次警告您别再违规,否则依法惩处!”
吴不感到意 外,这就是共和国,死气沉沉的和谐国度。连萨利杨都不准他鉴赏,试问那些用无聊理论来评价萨利杨歌曲的文章就写得很好?对吴来说,这类型的文体,已经让他 想呕吐,最终,他放弃了《共和之声》,投向了傀儡国的毒草,一分名为《Musique Now!》的印刷精美的娱乐杂志。这份杂志让他大开眼界,原来共和国最有名的萨利杨是多么的保守,衣着根本没有傀儡国那么暴露、那么无耻,萨利杨万岁! 领…,他由此暂停,那是每天必高喊的口号,姑且就留到上班时才使用吧。

3.
吴起身上班的早上,刚踏出家门时再次发现密封的褐色信件。
“是傀儡国的‘密件’!”他心想肯定是,因为他已接收了不知多少次。
他 没有将收到“敌件”的事情告诉父母亲,那二位忠实又顽固的老人家,若他们知道了可不得了,不被痛打一顿报警才怪。他们绝对会这么做,他们是老革命!老爸曾 打死过十几个反动傀儡军,老妈也不落人后,刺杀过几位反动官僚。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收到敌件,还拆开来,还看得不喻乐乎,那还不把我打死?不打死甚至还会告 上党委那位,我的党员证被剥掉的话,试问我要怎么去见萨利杨?哦,我的萨利杨!
吴小心翼翼地将信封塞进手提包内,领导部门去上班,接着兜了一圈回到家门,战战兢兢的精神恐惧才浑然消失。要是在半途中遇上民警,那可就糟了,不被抓去拷打一轮才怪呢!拥有违禁品的罪名可不轻,重则甚至可能丢掉性命,太惊险了!
吴吃吃地笑着,他为自己的勇气感到汗颜,这绝对不是开玩笑,领着敌件在外晃了一天,不害怕才怪!
他 一回家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,连晚餐都懒得理会,父母亲叮咛了几句也不停,于是老革命俩把那条留给他的清蒸鲳鱼吃掉了。反正都吃不饱,还不如饿坏了直接昏睡 过去算了,次日再到公务员食堂去吃顿好的,那里免费提供各样式的美食,在外面是买不到的。吴曾经买回了一堆新鲜的面包,父母亲拒绝吃外国食品,虽然它们都 是食堂师傅烘焙的,以致他从此什么都不买回家了。
吴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,里面夹杂着新杂志,一分有关傀儡国政治的刊物,以及一分已收集了两 分的《Musique Now!》。他将阅完的杂志都收到桌子底下的箱子里,箱子外用毛笔写上“不准乱碰”等字眼,还刻意标明是“共和之光”,一分他早已嫌弃不看的时事刊物,但 上班的单位还是会发给公务员每人两三份共和国指定的刊物,他瞧都不瞧,将他们拿回家都便扔在书架上,长期下来,《共和之光》等便堆积了一大叠,不知该怎么 处理,唯有下次已党员的名誉赠送给乡区学校去。
吴翻阅那诱人的音乐杂志时,夹在其中的纸张突然滑落,那是一张傀儡国号召共和国造反的传单。
“危险!”这种东西该怎么处置才好?这张纸可是会祸及全家的!
他 在紧急之下,却阅完了那张传单,里面写道:“尊敬的您,经过一段时间的阅读,有无觉得贵国是个专欺骗人民的独裁国家?看完我们的刊物,是否有决心可以改变 您对贵国的想法?假如我们吧!我们在贵国有个秘密部门,请即刻联络该部,我们想尽快获得您的支持,一同推翻暴政,光复真正的祖国!-看完请焚毁这张纸,谢 谢!您的合作,将为千万人民带来幸福,也为您自己获得自由而战吧。…住址:…”
阅毕,吴将传单捐着烟草点燃,逐步将它烧成了灰烬。

4.
隔日,吴沿着昨天背下来的住址,在共和国首都中心的街道上来回行走,这地方他不怎么熟悉,虽然打从出生就已经居住在这附近。他冒着危险问了十字路口指挥交通的民警,那地方其实就在领袖所办公的府邸里面!吴的冷汗飚得更厉害,叛党的间谍部怎么会在领袖的人民宫里?
“相信这不是在开玩笑…”
他 乘着还有点时间,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人民宫前进。必然地,他被府邸外的士兵拦住了,他出示了党员证和公务员证,说是有要事要呈报给伟大领袖。军人怎能放心 让这等闲人进入府内?于是他展示了随身携带的出身证明,父母亲都是忠诚的老革命,得了吧!军人不敢得罪,于是便打开大门让他进入,条件是必须有个军人陪 同。
吴经过富丽堂皇的大厅,那里挂着老领袖和现任领袖的巨大画像,随后经过一道很长的走廊,那里展览的是各国崇拜者送来的礼品和颂词,对他这共和国公民来说,这些幼稚的想法实在可笑,愚蠢至极的外国人不妨到此居住,你就会知晓共和国的真面目了!
走 廊的尽头有扇门,通常游客仅行走到此便得止步,他尚记得这些事情,吴在小学时曾参观过刚建成的人民宫。他因为见不到老领袖而大哭一场,现在回想起来真有点 恶心,可不是吗?他再次吃吃地笑了起来。严肃的军人面无血色,他打开了那扇门,两人再进入到一个大堂,那里有着许多国人没见过的玩意,那些傀儡国的东西! 成山成堆的收藏品,令郎满目,比商品匮乏的购物市场还要多,价钱自然不能跟本国比,都是值钱的外国雕塑、古董、名画等。
“这奢侈可恶的独裁者…我还真算是领教了!”
他跟军人道出想如厕的请求,于是乘着这个机会逃离军人的约束,越过这个大堂,进一步往里面钻。吴再次来到了走廊,左右有许多房间,一霎那他听到了脚步声,有人往这里走来。不会是那难缠的军人吧?他心里说道。
突然地,吴才开始想起,那住址的房号,说不定就是这些房间的其中之一。他感到奇怪的是,怎么这里到处都不见士兵把守?或许真的已进入了领袖的范围,连士兵都不允许打扰了吧?
他 连忙找到一个大花瓶,躲在一旁遮掩自己,一个打扮得时髦的女性走了过来,他能嗅出那迷人的香水味,手上拿着名牌手提袋。吴乍看之下,怎觉得那么面熟,才发 现原来是萨利杨本人!他忽然兴奋起来,其不知所措的动作,就像是要掏出钢笔让明星签名似的,不巧的是,这里是领袖所居住的人民宫深处,此时此刻岂能跑出去 讨签名?
萨利杨用钥匙打开了166号的房间,接着便进去了。吴犹如倒带似地回想那住址的号码,恰好是166号!
“那不是萨利杨刚进入的房间吗?怎么会那么巧?”
吴不管三七二十一,一探个究竟再说,反正来到了人民宫,被逮到就是自己的不幸,姑且就豁出去了!他想知道萨利杨怎会在人民宫里出现,而且显得有点鬼祟。
他四周望了望,军人确实没有追过来。于是敲了敲166号的房门,不出他所料,开门迎接的是萨利杨。共和国第一美人,就离他那么近而已。
“我…”
“萨利,那人是谁呀,谁胆敢在人民宫这里出现?”
萨利杨甜美的声音回答道:“我也不知道啊!”
吴瞪了里面那半身赤裸的男人,难道…萨利杨会来这里是因为?可恶,这实在让我无法接受!这分明是种侮辱,不但对眼前这位美人,更是对共和国全体人民的不敬!
他愤怒之下推开了萨利杨,连忙拔出他口袋里的钢笔,萨利杨企图阻止他接近那男人。
“你这下贱的女人,快给我滚开!你今后还有脸面对共和国百姓吗?”
“慢着,你知道他是谁吗?你竟敢…”
“我管他妈是谁,我什么不管了!”
钢笔的笔尖已强劲的力度插进赤裸男人的胸膛,顿时血液喷洒到吴的上半身,此时的萨利杨已忍不住尖叫起来。赤裸半身的男人的双手按着伤口,挣扎一番后从床上翻滚下来,不久便气绝身亡。
士兵在这个时候蜂拥而至,将愣住的吴强行镇压在地,五花大绑后将其带出房间。

5.
共和国的次日早晨,升起的太阳依然炽热,宁静的街道却被人民的哭泣声、呐喊声所覆盖,街宣车一辆接着一辆,用哀伤的语气报道着某些事件。报摊上贩卖的共和国各大报章封面头条已看出一些蹊跷,斗大粗黑的字眼印着:
“共和国未来接班人-敬爱的未来领袖被刺杀”
除了有现任伟大领袖和未来接班人的照片,还拨出了一个小角落批评行刺者,标题写着“共和国的敌人,傀儡国潜伏者-道敏吴”,还附上了吴的照片。
吴 将在今日午时,将在广场上被人民宣判有罪,执行枪决处死。他嘶喊着要与萨利杨见面,差点陷入丑闻的萨利杨又岂敢出现在这样的场所?吴的父母亲跪在广场上一 边痛哭淋漓,一边反复批判着亲身孩子所犯下的傻事。其实,在这遥远的国度里,人民还真的不知道有这么一位未来钦定的领袖,不管了,哭的哭、喊的喊,反正死 了一个算一个。
在不远处的展望台,一身戎装、胸前挂着无数勋章的将军级人物,举着望远镜观看暴晒在广场中央的吴。
“可怜的孩子,我们不是什么傀儡国间谍,而是一群不堪再忍受家天下的人。无论如何,还是得有个人牺牲性命,去杀了那昏庸无能的未来领导人,不幸地我们选中了他。”
“一切遵从将军的命令!”
站在将军身边的人物说道,“若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国家的未来着想,道敏吴将是第一个洒下新革命热血的年轻人!”
此人是《共和之声》的编辑,密谋叛乱者身边的策划人。他们深知吴是个异议者,皆出自吴那篇投稿到该杂志的文章《萨利杨爱欲的镇魂曲》开始,这题目未免也太露骨了吧?
将军级人物听了此言,不禁露出了微笑。
砰!砰!砰!吴壮烈牺牲,正是午间12点正!
展望台上的二位,此刻为吴行了个庄严的军礼。

12/11/10  1:40am(初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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